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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十五月儿圆崔迎春

小时候,对节日是那么盼望。
八月,夜幕低垂,黄瓜架下,偶尔传来几声清亮的蛐蛐叫。奶奶望着空中的月牙悠悠地对我们说:“等月亮圆了,八月十五就到了,就可以吃月饼喽。”于是,我们就天天盼月圆,一天天的看着月牙添了一笔又一笔,终于那最后一笔也添满了,就现出一个亮堂堂的大满月,中秋来了!

明月当空,小院里一片清辉,黑漆漆的黄瓜秧,也仿佛镀上了银色。窗前的水缸里,映着一个大月亮,每个孩子的眼睛里也似乎亮着一盏小月亮,大家雀跃着等着吃月饼。吃月饼前先得供月亮,我们看着奶奶放好桌子,打开油纸包,将月饼摆在盘子里,摆好新筷子,酒盅里斟满酒,然后对着月亮拜三拜,嘴里还念念有词。奶奶拉着我们也拜,我们每个人都不敢造次,也认认真真地拜了三拜。

拜完月亮,奶奶这才一脸轻松地指着月亮问大家,你们看到月亮里面的嫦娥和玉兔了吗?我们都瞪大眼睛看,然后就吵吵开了,有的欣喜地指着说看到了小兔子,小兔子还竖着耳朵;有的说看到小兔子立着脚,似乎在蹦跳。我也想像着画上的嫦娥奔月,仔细地看,仔细地找,月亮在我眼前似乎渐渐放大,确乎也隐约看到了嫦娥的轮廓和兔儿的影子。现在想想,那时的中秋,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和大人,都做着同样的动作,把目光凝聚在这一轮神奇的圆月上呢。中秋月,曾经拥有多么浩瀚的粉丝啊,可如今,还有多少人会仰望明月,驰骋想象呢?

在我们当地,那时的月饼有两种,一种是白酥皮月饼,一种是扣着红圈的硬月饼。小孩子一般喜欢吃硬月饼,甜而不腻,有嚼头。这种月饼,杯口大小,棕红色外皮,硬硬的,像隆起的穹顶,手指轻敲,有哒哒的空响。里面则是甜而不腻的馅料。每每在我们吃的时候,爷爷都会说他那句经典的广告词:“青丝玫瑰陷的,好吃哦!”小孩子不懂什么是青丝玫瑰,只是光听起来就觉得是世间极好的东西!于是,放慢速度,细细咀嚼,甚至把青丝和红丝抻出来,一小口一小口的吃,确实有一线清香回味于口。后来才知道,这所谓的青丝红丝是把橘皮切丝,经蜜糖腌制然后染色而成。至于玫瑰,没有印象,大概那时候只留意了宛如碧丝和红玉的“青丝”,就忽略了玫瑰的存在了吧。小孩子之所以钟爱这种月饼,大概还是被硬皮外围那道暗红色的圆圈吸引吧。红红的圆圈总会让人联想到天上的大月亮,月饼因为有了这个圆圈,似乎就自带神奇的光芒了,如明月在手,神圣感,仪式感从嘴里漫到心里。就是到现在,我也固执地认为只有这种带圆圈的月饼才是名副其实的月饼,其他的月饼做得再精致,馅料再哗众取宠,也不过是中秋凑热闹的甜品而已,没有了那道神奇的圆图腾,怎么还能称作是月饼呢?可惜,这种月饼现在很少见了。百度了一下,才知道这种月饼叫做自来红。这种月饼,面皮很讲究,需要在面粉中加入香油,红糖烫面再醒面,非机器所能代劳。而那道圆圈,叫做磨水戳,是用麦芽糖加碱面调配而成,起初印在面坯上并没有颜色,烘烤中自然变红,真是神奇!

白酥皮月饼小巧得多,略比象棋大一点,外皮雪白酥松,宛如搓松的蒜皮一样,层层裹着陷仁,馅料和自来红貌似没什么大区别。爷爷奶奶比较钟爱此款,大概是因为外皮松薄,入口易化吧。白酥皮月饼,外皮上有一个鲜红的小点,并搭配一枚香菜叶,倒甚是好看,我也只是抠下它们来吃,余下的就太甜腻了。不过,说来也怪,人到中年,反倒也喜欢上了白酥皮月饼,原来不喜欢吃的,比如姜、大蒜、茴香,现在也都渐渐爱吃了,是不是尝遍百味才是人生呢?

夜色里渐渐有了凉意,孩子们吃着月饼,跑跳着回了屋。火炕上,我们开心地围坐一团。看孩子们开心,爷爷哼起了歌:“八月十五月儿明呀,爷爷为我打月饼,月饼圆圆甜又香啊,一片月饼一片情哪,爷爷是个老红军哪,爷爷待我亲又亲哪,我为爷爷唱歌谣啊,献给爷爷一片心哪……”爷爷悠悠地唱着,我们静静地听着,感觉爷爷就是歌里那个慈爱的红军爷爷……

爷爷的确是个走过枪林弹雨的军人。抗美援朝期间,他所在的部队驻守在鸭绿江周边,他是个侦查兵,最凶险的是一回执行任务,炮弹就打他的身边,他被埋在雪里。后来东北老乡发现了他,用雪搓他的全身,然后把他抬到炕上,用大火烧炕,大被子捂着,才把快要冻死的他救了过来。

爷爷爱给我们唱军歌。冬天天冷,我不愿意出被窝,爷爷总是拿着焐热了的棉衣,边唱着边等我穿衣: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……”我听着就似乎不怕冷了,勇敢地爬起来穿衣了。我们姐弟中谁摔跟头的时候,爷爷也总会让我们自己起来,喊唱着:“下定决心,不怕牺牲,排除万难,去争取胜利!”后来,学校音乐课上,我学到了爷爷为我们哼唱的这首《八月十五月儿明》,才知道这首歌写的是战争年代我军后方一个托儿所里的故事。歌里的红军爷爷为孩子们打完月饼,就在孩子们动人的歌声中长眠了。《八月十五月儿明》,不知道现在的小学生音乐课本里还有没有这首歌,孩子们还知不知道这个故事?有些东西真的不该被遗忘。

又要到中秋节了,我多么希望还有童年那样的期待。翻翻淘宝,无意中看到了一款月饼模子,啊!小时候爷爷的窗台上也有一个,据说是我太爷爷时候家里用过的,那时我如获至宝,常常拿来在湿润的沙堆上扣月饼,就像在扣一个个甜蜜的梦。我果断下单,至于为什么,或许只是为了纪念那回不去的美好。